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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经济学人封面文章的第一篇。
如果有一种政治理念贯穿美国建国的两百五十年，那就是“一人统治”是个错误。大多数美国人也都认为联邦政府效率低下、无能。把这两点结合起来，按理说，不可能让某个人在白宫靠发布命令就能统治国家。
然而，这正是特朗普正在做的事情：派兵进城、加征关税、试图控制央行、入股企业、用恐吓手段让民众屈服。
这种统治方式虽然气势汹汹，却并不得人心。特朗普的净支持率为负14个百分点，只是略好于拜登去年在那场糟糕辩论之后的支持率，当时还没人担心拜登权力过大。
这显得颇为矛盾。大多数美国人不支持特朗普，但他却似乎无往不利。这是为什么？
一个解释是，他的行动远比那些原本应该限制他的机制要迅速得多。他就像TikTok的算法，抓住注意力之后迅速转移，等对手反应过来，局势早已变化。
最高法院至今尚未裁定他6月是否有权向洛杉矶派兵。就在大法官们慢慢研究的过程中，他可能很快会在芝加哥故技重施。对他加征关税是否合法，最高法院可能还要几个月后才作出裁定。
到目前为止，特朗普基本遵守最高法院的裁决，但一旦一条法律路径被封，他就会尝试另一条，而整个过程又将重启。
另一个解释是，共和党始终放任他为所欲为。他主导着共和党，在共和党人中的支持率接近90%，而且整个党的运作逻辑都围绕着“特朗普永远正确”，哪怕他自相矛盾。
政策辩论已经变成神学争论，不同派别只是在争论他话语的“真正含义”。
一些独立机构——公司、大学或新闻组织——本可以对他形成制衡。但存在协作难题。这一问题虽容易指出，却难以解决，因为彼此竞争的机构要协同作战实属不易。
哈佛遭殃，并不代表其他大学也受害；某家律所被打压，客户可能就流向竞争对手。
所有这一切背后，还潜藏着特朗普报复心强、手段凌厉的现实。
过去的总统会听取独立专家和内阁的意见。而如今，在椭圆形办公室，所谓“专家”的定义是“同意老板意见的人”。坏消息的传递者会被炒掉；不听话的共和党人会被党内挑战；企业高管会受到惩罚；反对者被调查。
对于这些人来说，理性的应对策略是道歉、妥协，然后指望别人挺身而出。但当他们看到“别人”的下场之后，就可能更愿意选择明哲保身。
因此，在政治层面，反对派的主要责任落在了民主党身上。而民主党目前的表现，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他们该怎么对抗特朗普？像纽森那样用全大写字母的帖子怒怼？还是像佐赫兰·曼达尼那样，靠“精心打造的真诚形象”博人眼球？是要向左转？还是占据中间立场？问题只是出在宣传上，只要活动人士别再叫女性“孕育者”，一切就能解决？
民主党无法约束特朗普，而且连表达清晰立场都做不到，这让他们的支持者愈加愤怒。虽然特朗普支持率不高，但他的受欢迎程度却超过了民主党。
不是因为共和党人和独立选民不喜欢民主党（虽然确实如此），而是因为连民主党人自己都讨厌自己的党。
从短期看，这种自我厌弃可能有点夸张。中期选举还要一年才到。本世纪以来的12次众议院选举中，有10次选民会倒向总统反对党。而选区重划将使得竞争性席位从本就不多的局面变得更少，这意味着，即便总统再不得人心，也很难在2026年遭遇惨败。
不过，如果民主党能控制众议院，拥有调查权，那将对遏制总统的腐败和无能起到关键作用。
但从长远来看，这样的“安慰”很可能是虚假的。民主党的品牌已经受损。在医疗、环保和民主制度这些议题上，选民更信任民主党。但在许多选民更关注的议题上，例如犯罪和移民，他们更信任共和党。
在2024年的选举中，哈里斯被认为比特朗普更极端。若民主党还在指责选民愚蠢或性别歧视，只会适得其反。
人口结构变化也不再偏向民主党。在特朗普领导下，共和党在非白人选民和年轻选民中都取得了进展。民主党则失去了白人工人阶层。尽管受过高等教育的选民倾向支持民主党，但在25岁及以上的美国人中，只有40%拥有大学学历。
这些变化意味着，民主党长久以来告诉自己的那套叙事——他们代表着美国的“真正多数”，只是被共和党的各种手段排除在权力之外——如今已经不再成立，甚至可能从未成立过。
现在，他们更多地依赖于低投票率才能维持选票。
十年过去，民主党依然低估了特朗普。此人设下圈套的能力令人惊叹。比如，国会即将就提高联邦债务上限进行表决，民主党必须在削减对外援助与让政府停摆之间二选一。又比如，他声称为打击犯罪而向城市派兵。民主党指责他滥用行政权力，结果却被描绘成站在罪犯和危险一边。再比如，对所谓毒品走私者发动无人机打击。反对这些没有法律程序的做法，就可能被污蔑为“帮派保护者”。
民主党有选择，可以决定是否跳入特朗普的陷阱。许多人确实认为，特朗普对美国的民主价值构成威胁，并据此认为选民应该自动对他敬而远之。
但现实并非如此。民主党更该反思的问题是：为什么选民认为他们才是极端分子，而不是那个试图建立独裁统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