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于纽约时报观点版,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是时报的外交事务观点专栏作家。

你听见了吗——那从东方传来的巨大喧嚣声?是十四亿中国人在嘲笑我们。
中国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就在这个人工智能用电量暴涨的时代开端,美国总统和他所在的党派,却决定实施可能是最严重的战略性自残。
他们通过了一项巨额法案,其中一些荒唐内容是故意破坏美国通过可再生能源发电的能力,特别是太阳能、电池和风能。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把这些能源视为“自由派”的能源,尽管如今这些方式是最快、最便宜的方法,可以增强美国的电网,满足人工智能数据中心带来的需求激增。
这正好与中国的做法相反。事实上,北京或许以后要把7月4日定为自己的“美国电力依赖日”国定假日。
简直难以置信。连沙特阿拉伯都在加大投资太阳能,以满足想从西方吸引来的人工智能数据中心的用电需求,而特朗普的“大美丽法案”却恰恰做了相反的事,会迅速取消公用规模太阳能和风电项目享有的税收抵免,以及电动车税收抵免。
几乎可以肯定,中国将掌握未来的太阳能、风能、电动汽车和卡车,以及自动驾驶汽车。
幸运的是,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确实把一项拜登时期的主要税收抵免保留到了2036年,这项抵免针对的是建设其他零排放技术的公司,比如核电站、水电大坝、地热电厂和电池储能设施。
问题在于,在美国建一个核电站可能需要长达10年时间。而《纽约时报》报道称,这个法案还在电池税收抵免里加入了“复杂的限制”,禁止领取者与“受限制外国实体”例如中国有任何联系。
结果是,“一些人担心这些限制太过复杂,以至于许多项目根本用不上这些抵免。”
总之,这个拼凑出来的法案——在没有任何一次国会听证、没有独立能源专家、甚至没有一个科学家的情况下就草率通过——肯定会让数十亿美元的可再生能源投资面临风险,而这些投资大多在共和党控制的州内,还可能导致数万美国工人失业。
顺便说一句,原本美国打算对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排放过量甲烷收取一个全新的费用(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要设这样的费用),但这个法案禁止在接下来的10年里征收,而甲烷排放是全球变暖的主要因素之一。
所以,就在这一击之下,这个法案会让你的房子更热,空调电费更高,清洁能源工作机会更少,美国汽车工业更弱,而中国则更高兴。
这有什么道理吗?
没有道理。美国最清楚这一点的人其实是马斯克。让我感到难过的是,马斯克无疑是美国最重要的制造业创新者之一,他创办了全球领先的电动汽车、可重复使用火箭、电池储能和通信卫星公司,却因为和特朗普的暧昧关系,以及他主导的“政府效率部”对政府工作人员的随意裁撤,而在许多选民中失去了信誉。
因此,很多人不会理解马斯克一直在向美国同胞大声疾呼的这个重要事实:特朗普的法案“完全是疯狂和破坏性的,给了过去的产业大量好处,同时严重损害了未来的产业。”
这并不复杂,中国很清楚这一点: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时刻,一个国家能否以可负担的价格、大规模并以最清洁的方式发电,与开发消耗巨量电力的人工智能引擎之间,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这些人工智能引擎需要电力来学习、生成答案,帮助我们获得治疗疾病、发现新材料,甚至生产出廉价、清洁、拯救气候的核聚变能源的工具。
换句话说,一个国家能为人工智能模型提供多少廉价清洁电力,和未来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之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紧密的联系。
这也是为什么马斯克和很多人觉得,特朗普和他那群共和党追随者拒绝实行“尽可能快、尽可能清洁的全方位能源政策”,是“疯狂而破坏性的”。这种政策应当考虑到石油、天然气、煤炭、风能、水电、核能、太阳能、地热、氢能,并且始终努力淘汰最脏的能源,换成最清洁的,就像中国经常做的那样。
相反,特朗普却选择了打压美国的可再生能源产业,而中国没有这么做。
总统甚至称清洁能源税收抵免是“骗局”,表示他宁愿把钱花在其他任何地方。这就是工业规模的愚蠢。
前几天,《华尔街日报》里能源专家尼克·尼格罗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能源的总体前景是,这项法律会让我们在竞争力上落后。十年后,我们可能会回顾这个时刻,说这就是美国退后并基本上失去向清洁能源转型的时点。”
可惜的是,说实话,民主党的进步派也用他们那些荒唐的幻想,推动特朗普和他的政党在能源问题上变得这么愚蠢。他们中太多人以为可以从化石燃料经济一下子切断,转到清洁绿色经济,而不去扩大像天然气、核能这样的过渡性清洁燃料,也不愿放宽输电线路的审批标准,把沙漠中间的清洁电力送到需要的城市。
很少有美国人明白,中国在这个领域已经领先我们很远,而且每天都在越来越快地拉开距离。
来看这样一个对比:2000年,中国发电量刚超过1300太瓦时,美国则接近3800太瓦时(1太瓦等于100万兆瓦)。快进到今天,中国的年发电量超过了1万太瓦时,而美国自2000年以来只增加了500太瓦时,二十多年里仅增长13%。
中国的电力增长最初主要来自扩建燃煤发电,但近年来越来越多来自水电、太阳能、风能和电池储能,这些方式更易建、成本更低、速度更快,同时也有助于应对气候变化。
正如《金融时报》近期在上海发出的一篇报道所说:“中国正朝着成为全球第一个‘电力国家’的方向迈进,能源结构中电力占比越来越大,经济越来越依靠清洁技术。这为中国在与美国贸易脱钩和地缘政治紧张加剧的背景下,提供了战略缓冲。”
特朗普在任期内提出要让美国在全球实现能源主导地位的目标,他的这个法案刚好让这个目标变得不可能。没有可再生能源,未来五年根本不存在实现能源主导的路径。
就算你说今天只想靠天然气来为更多数据中心发电,即使像美国这样天然气储量丰富,也需要更多巨型燃气轮机来把天然气转化成电力。
如果你去找这些轮机的主要制造商——GE Vernova、西门子能源、三菱电力——他们大概率会很高兴地答应卖给你,但你能在2030年前安装好就算幸运了,因为他们的订单积压已经这么长。而且谁知道到时在特朗普加的新钢铁和铝关税下,这些轮机会卖多少钱。
相比之下,在德克萨斯,新建并上线一个带电池储能的太阳能电站只需要18个月。
2024年10月,德克萨斯农工大学的一份研究报告写道:“过去一个季度,德克萨斯在清洁能源装机量方面取得领先,新增2596兆瓦的大型太阳能、风能和储能能力。这是德克萨斯首次超过加利福尼亚,成为全国头号太阳能州。”
德克萨斯能源专家道格·刘易恩上周发文说,德克萨斯电网(ERCOT)最近报告称,过去一年这个州新增了1万兆瓦电力,大部分来自超便宜的带储能的太阳能发电,这样晚上没有太阳时也能供电。
结果是,因为更多可再生能源加上更大规模的储能电池,德克萨斯电网出现停电的次数减少了。
德克萨斯未来仍然可以部署太阳能加电池,但现在,多亏了特朗普的法案,这些电力的成本将让消费者付出更多。
如果更高的月度电费账单让你不满,可以打电话给能源部长克里斯·赖特。他肯定心里明白,但就像特朗普内阁里其他阿谀奉承的人一样,他似乎只是说老板想听的话。
赖特必须知道,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的数据,2024年美国新增电力产能中,太阳能加储能电池占了81%。
而现在,特朗普那个愚蠢的法案会大幅削减这个比例。
对美国人来说,后果是什么?
研究机构Energy Innovation做出的、经过同行评议的能源模型预测显示,特朗普打击美国可再生能源产业的做法,会导致批发电价到2035年大约上涨50%,到2030年每年累计消费者能源支出将增加超过160亿美元。
同时,到2030年大约会有83万个可再生能源相关的就业岗位流失,或无法创造。
基于所有这些原因,我敢肯定,全世界现在只有两个政党会为这个法案的通过而高兴:特朗普的共和党和中国共产党。因为没有什么比特朗普这个“巨大又美丽、把美国未来电力拱手让给北京”的法案,更能“让中国再次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