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在大西洋月刊,作者汤姆·尼科尔斯是月刊特约撰稿人,也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国家安全事务名誉教授,曾在学院任教 25 年,同时还是哈佛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讲师。

美国国防部长赫格塞斯今天召集数百名将军和海军上将的大会,总体上成了“空洞无物”的表演。
赫格塞斯在台上昂首阔步、踱来踱去、训斥不休,警告军官他已经厌倦在五角大楼的走廊里看到肥胖的人,并承诺要把那些因医疗或宗教原因获准不刮胡子的人——主要是黑人——踢出军队。
他向他们保证,“觉醒”的国防部如今已成为强硬的“战争部”,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抹黑”为“有毒”领导。
赫格塞斯还对“有毒”一词大发雷霆,说如果坚守高标准让他被称为“有毒”,那“就这样吧”。
总体来说,这是一次令人尴尬至极的演讲。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与会的军方高层本就知道赫格塞斯不具备这份工作的资格,他们大多可以无视赫格塞斯这个前电视主持人向福克斯新闻和白宫而不是军队本身抛出的口号。
但他们无法忽视的是,特朗普在赫格塞斯之后登台所展现的景象。
总统说了很久,即便是最同情的观察者也该认清,他的状态“很不对”。赫格塞斯的人曾在这场高层会议前表示,目标是激励美国最高军方领导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赫格塞斯对新“战争部”的构想上。
但可以理解的是,这些将军和海军上将在走出礼堂时,恐怕都在心里问:这位三军统帅到底怎么了?
特朗普显得比往常更沉默、更混乱,他不习惯面对没有反应的听众。他开场就说:“我从未走进过这么安静的房间”(赫格塞斯早些时候也遇到同样的尴尬,等笑声和掌声却始终没有出现)。
特朗普几天前才宣布自己会来,显然没有准备好。
一开口,特朗普就开始漫无边际地说。但在此之前,他学着杰布·布什的腔调,先请军官们鼓掌——不过,他补充说,只要他们愿意。
“尽情享受就行。如果你想鼓掌就鼓掌。如果你想干别的,就干别的。如果不喜欢我说的,可以离开。当然,离开就没军衔了,也没前途了。”
全场响起阵阵笑声。
然后特朗普在历史长廊里迷了路。他谈到“战争部”是在1950年代更名的(事实上是在1940年代末);他提到原子能委员会确认他对伊朗的打击摧毁了德黑兰的核项目(伊朗仍有核项目,原子能委员会在1970年代中期就不存在了);他抱怨“美洲湾”以及自己如何在法庭上打败美联社(案子还在进行。)
至于巴以冲突?他是这样讲的,“我当时说(他没说明是对谁说的),‘你们打了多久?‘三千年,长官’。那是很久。但我觉得我们搞定了。”
他后来又加了一句:“战争很奇怪。”
确实。
就这样,特朗普把老集会演讲又讲了一遍,充满了他惯常的怨愤、谎言和曲解;对前总统拜登和奥巴马的执念;以及对诺贝尔奖委员会的失望(“他们会把奖给那些一无所为的人”)。
他祝贺自己征收关税,说这些钱可以买很多战舰,“用个老词”,还说也许美国应该重新造战舰,用钢材,而不是海军现在显然在用的“纸浆和铝”:“导弹离两英里时它就开始融化。”
好吧。
即使这些军官从未参加过“让美国再次伟大”的集会,他们现在也置身于典型的特朗普即兴咆哮之中。讲台上有演讲稿在提词器里,特朗普时不时耸耸肩,像心不在焉的猎人从鸭棚里随便打几枪一样,从上面挑出一两个词来读。
但特朗普一直难以把斯蒂芬·米勒那些刻意雕琢的新古典辞藻和低配版丘吉尔式的句子搬到嘴里。于是总统干脆对面无表情的军官们即兴表演他的“最佳曲目”。
虽然特朗普的许多言论滑稽可笑,但他确实开始赤裸裸地向美国军官发出党派化呼吁,违反了美国文官—军方关系的所有标准,也正是乔治·华盛顿当年所担心的情景。
他讲话中最不祥的部分,是告诉军官们他们将成为解决国内威胁的一部分,去打“内部敌人”。他还像开玩笑似的补充说,他告诉赫格塞斯,“我们应该把一些危险的城市作为军队——国民警卫队,甚至现役军队——的训练场,因为我们很快要进驻芝加哥了。那是个大城市,有个无能的州长。愚蠢的州长。”
这种集幻想、威胁和独裁式炫耀于一体的东西,正是已故参议员丹尼尔·帕特里克·莫伊尼汉生动称之为“钓土包子的诱饵”,也是乔治·奥威尔可能称为“喂给无产者的饲料”。
把这些端给川粉是一回事:他们可能知道大多是胡扯,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但他们觉得有趣,想听多少就听多少。
但把这种污泥倒给军官们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们受过训练,要把总统的每一句话当成政策、认真对待。
但美国军官从未面对过像特朗普这样的总统。许多总统行为不当,遭遇精神或情绪困境:约翰·肯尼迪在白宫泳池和秘书们嬉戏,林登·约翰逊对参联会破口大骂,尼克松陷入抑郁和偏执,里根和拜登与衰老的困境搏斗。
但军官团知道,总统基本上都是正常人,身边也有正常人,美国宪法制度会保护军队免于执行任何来自椭圆形办公室的疯狂命令。
同样,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总统身边有人确保他最疯狂、最危险的想法在传到军方之前就被扼杀。如今,美国高级军官不得不怀疑,谁能在他们刚刚看到的这个人面前保护他们免受其冲动之害?
当特朗普宣称其他国家在一年前就称美国为“死国”时,他们该怎么想?(毕竟,这些人去年也在带兵。)
当特朗普脱离事实、侮辱他们的前任总统、谈到自己与克里姆林宫的密切关系时,他们该如何反应?
1973年,一位名叫哈罗德·赫林的空军核导弹军官,在培训中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如何知道下令我发射导弹的总统是理智的?”
这个问题断送了他的职业生涯。军人被训练的是执行命令,而不是质疑命令。
但今天,那个可以下令使用核武器的人和那个可能验证这一命令的人,在匡提科基地都作出了耻辱和令人不安的表演。
有多少军官离开房间时,会在心里问自己赫林少校当年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