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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最孤独的共和党人
Information-Justice｜信 息 正 义
我们亟需更多建设者，
而非纵火者。
——斯宾塞·考克斯
【前言】
最孤独的共和党人
《信息正义》今天刊发的是美国新闻史上最具影响力、最具权威性的一档电视节目《60分钟》(60 Minutes)2025年9月28日的内容编译。
《60分钟》开播于1968年，开创了一种介于新闻与纪录片之间的新形式——“电视新闻杂志”。节目标志性的开场是一只滴答作响的怀表，象征着时间与真相的追问。
在50多年的历程中，《60分钟》做过很多引发美国政治与社会震动的重大报道，例如越战期间美军暴行，烟草公司隐瞒尼古丁成瘾真相，伊拉克战争情报造假等等。
这个节目已经成为美国新闻职业伦理与调查传统的象征，获奖无数，包括超过150个艾美奖(Emmy Awards)，20多个皮博迪奖（Peabody Awards，美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电子媒体奖项，相当于广播电视领域的普利策奖）。
今天编发的这一期节目里，《60分钟》采访了可能是当下最孤独的一位共和党人，犹他州州长斯宾塞·考克斯(Spencer Cox)。
2025年9月10日，MAGA偶像查理·柯克(Charlie Kirk)在犹他谷大学遭枪击身亡。在随后已沦为MAGA党的共和党一片狂热的煽动仇恨的声音中，斯宾塞·考克斯的声音显得尤其孤独。
他问：我们能否停止仇视同胞？
《60分钟》发现，这位共和党人就像是共和党中的一个异类，多年来始终致力于推动和解，呼吁美国人尊重彼此差异。
川普主义(Trumpism)的核心意识形态架构师，川普政治运动的首席思想家、理论家和煽动者，史蒂夫·班农 (Steve Bannon)如此训斥考克斯：他是“国家的耻辱”。
今年2月，班农刚刚在纽约州法庭就指控他的一级欺诈罪(Scheme to defraud in the first degree)认罪，他在川普第一任期时，利用“我们筑墙 (We Build the Wall)”在线募款活动诈骗了1500万美元。不过这不妨碍被他诈骗了金钱的粉丝认定他是被政治陷害，当然也不妨碍他指责一位致力于寻求美国人的共识与和解的体面的州长为“国家的耻辱”。
对于班农的谩骂，斯宾塞·考克斯表示，“我珍视言论自由。为捍卫他这样评价我的权利，我愿献出生命。”
采访考克斯的《60分钟》节目主持人斯科特·佩利(Scott Pelley)是美国新闻界最受尊敬的资深记者之一，他以庄重、理性、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语调著称，采访风格冷静严谨，“让事实自己说话”，极少插入个人意见。
他被称为“最后的克朗凯特时代记者”（the last of the Cronkite era journalists，指其坚持传统电视新闻的公信与尊严。 Walter Cronkite是美国最富盛名的电视新闻节目主持人，CBS晚间新闻的明星主播。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他在美国的民意调查中被评为“美国最值得信赖的人”），报道过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与阿富汗战争等，9·11恐怖袭击后，他是第一批进入世贸遗址的记者之一；
作为多个艾美奖、皮博迪奖的得主，佩利被业内公认为当代“最具公信力的电视新闻人”之一，其采访常被用于新闻学教学案例，尤其是关于伦理与事实核查。他的自传《Truth Worth Telling: A Reporter’s Search for Meaning in the Stories of Our Times》（《值得讲述的真相：一位记者在我们时代的故事中寻找意义》，2019）被誉为“新闻事业卓越的丰碑”。
（By 新约客）
A Lonely Voice: After Charlie Kirk assassination, Utah Gov. Cox urges U.S. away from division, violence | 60 Minutes | 2025年9月28日 视频链接：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k8Ct961EMc
孤独的声音
查理·柯克遇刺后，犹他州长呼吁美国远离分裂与暴力
本文为非营利调查新闻编辑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义）”编译作品。已开通快捷转载，欢迎转载、分享、转发。
译：临风
编：新约客
查理·柯克遇害后，在纷争中有一个孤独的声音。
犹他州共和党州长斯宾塞·考克斯或许鲜为人知，但在本州发生刺杀事件后，他发问：我们能否停止仇视同胞？
我们渴望了解更多，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位50岁的共和党人多年来始终致力于推动和解。
考克斯呼吁美国人尊重彼此差异——而此刻，这种主张在其所属政党内部并未获得普遍认同。[佩利旁白]
斯宾塞·考克斯：我常被右翼人士指责，说我只想让人们来场“库姆巴亚”式和解(kumbaya moment)[注]，希望人们牵手拥抱化解分歧。
但我们已经厌倦了这种方式。我们不再需要牵手拥抱。我并非要求人们这样做，我只想让大家停止互相攻击。仅此而已。
[注]“Kumbaya”源自非裔美国人的圣歌“Kum Ba Yah”，意为“到这儿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首歌被美国当时的自由主义活动家传唱一时，表达在苦难时期对同情和友谊的鼓励与渴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在政治上，现在这个词变成了一种嘲讽，用来暗示不切实际或肤浅的团结，成为软弱、无能或天真理想主义的象征。
我认为我的行动和主张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最佳途径。有人会反对这种观点，这没关系。社会需要这样的辩论。我并非总是正确，我也曾犯错。其他政客现在试图煽风点火，我认为他们正在犯错。但我会继续进行这些对话。
佩利：此刻，我们面临什么风险？
考克斯：斯科特，说我国未来危在旦夕绝非夸大其词。250年前我们开启的这场伟大实验能否延续？倘若政治无法找到通往光明之路？
每当听人宣称“我们正处于战争状态”，我总会追问：“好，那又如何？这意味着什么？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我该朝谁开枪？”
9月10日的枪击案，正是如今每隔数月就会发生的袭击类型。四月，宾夕法尼亚州民主党州长全家在住宅遭燃烧弹袭击后逃生。六月，明尼苏达州两名民主党议员与配偶在家中遭枪杀。更早一年竞选期间，川普本人也曾遭遇袭击。
当得知这次发生在犹他州时，考克斯不敢相信。但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佩利旁白]
考克斯：视频早已流出。没有战争中的迷雾，事件真相毫无疑问。那段可怕的、令人作呕的视频——我多么希望自己从未见过。
我再次痛恨社交媒体，这个国家几乎所有人，包括我们的年轻人，都看过那段视频。它在我的脑海里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又一遍。我无法忘却，无法停止看见它。每次闭上眼睛，映入眼帘的都是那个画面。
州长派助手前往医院，助手报告柯克已死亡。考克斯拨通了白宫的电话。[佩利旁白]
佩利：当你致电白宫时，你心中想着什么？
考克斯：恶心，反胃，难以置信，满腔怒火。
<< 片段回放 <<
他的愤怒溢于言表。但当他寻找事件意义时，双方阵营的痛苦都浮现眼前。[佩利旁白]
考克斯：无论行凶者是谁，我们定会找到你。我们将依法审判你，并以法律允许的最严厉手段追究你的责任。我要提醒民众，犹他州至今仍保留死刑。
我们的国家已然破碎。明尼苏达州近期发生政治暗杀，宾夕法尼亚州州长遭遇刺杀未遂。我们遭遇过总统候选人、美国前总统——现任总统——的暗杀未遂事件。
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弥合国家的裂痕，也无法修复破碎的局面。我们需要全国每一个人思考：我们身处何地？我们渴望抵达何方？
社交媒体如同癌症
算法正在摧毁我们
考克斯：我一直在关注、研究政治暴力问题。因此当这类事件发生时，我深有体会。我目睹了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遭到谋杀、袭击。我那时就想到这个。
佩利：凶案发生后，当您正努力凝聚国家共识时，“让美国再次伟大”右翼的哲学家史蒂夫·班农称您是国家的耻辱。
考克斯：是的。我珍视言论自由。为捍卫他这样评价我的权利，我愿献出生命。
没关系。我们可以就此辩论。有人认为我是国家的耻辱，这也无妨。
佩利：您认为谁该为分裂负责？
考克斯：我确信社交媒体如同癌症，它放大我们最恶劣的冲动，如同注射类固醇般助长分裂与仇恨。这些算法俘获了我们的灵魂——它们剥夺了我们的自主意志，通过定期投喂愤怒与仇恨的多巴胺刺激，让年轻人和老年人沉溺其中，正将我们引向极其黑暗的深渊。
佩利：这条由算法驱动的道路，正通过看似内战的平台蔓延——那些专门放大愤怒言论的程序。
考克斯：算法正在彻底摧毁我们。一旦它们锁定你的政治倾向，便如狼群般发起攻击。我们深陷集体困境却无力自拔，因为所有人都被卷入漩涡，不知如何脱身。
我们在盐湖城瓦萨奇山脉脚下的州政府大楼遇见了斯宾塞·考克斯。他出身于八口之家的普通农场，现为执业律师，虔诚的摩门教徒，正处于第二个三年任期。其保守派履历包括减税、扩大持枪权及限制堕胎。[佩利旁白]
佩利：您身为共和党人，却并非川普派系。
考克斯：这要看情况。上次大选我确实投了他的票。
佩利：但2016年和2020年并未支持？
考克斯：确实如此。每次见面他都会为此严厉批评我。右翼阵营包容性很强，我正试图展现另一种政治运作方式。
2020年他的政治手法令许多人惊讶。竞选州长期间，他拒绝投放攻击性广告。相反，他邀请民主党对手共同参与电视节目。[佩利旁白]
<< 片段回放 <<
考克斯（上图右）：我们可以在不互相憎恨的前提下持不同意见。
克里斯·彼得森（2020年州长竞选民主党候选人，上图左）：无论在犹他州胜败如何，我们都将携手共进。
考克斯：让我们向全国展示更美好的政治之道。
彼得森：我是克里斯·彼得森。
考克斯：我是斯宾塞·考克斯。
考克斯与彼得森：我们共同认可上述信息。
2023年，考克斯担任两党合作的全国州长协会主席后，将这一理念推广至犹他州之外。他在该平台发起名为“更好的歧异”(Disagree Better)的运动，并再度登上电视节目。两党共23位州长加入“更好的歧异”行动。[佩利旁白]
考克斯：我是犹他州共和党州长斯宾塞·考克斯。
贾里德·波利斯：我是科罗拉多州民主党州长贾里德·波利斯。
考克斯：“更好的歧异”意味着不预设对方是受蒙蔽、被误导或蓄意颠覆美国。
本月考克斯将这一理念带到圣母大学。他已在全国举办逾20场类似活动，常与民主党州长同台，包括新墨西哥州的米歇尔·卢汉·格里沙姆(Michelle Lujan Grisham)。[佩利旁白]
佩利：“更好的歧异”是否意味着我们应放弃分歧，达成妥协？
考克斯：绝非如此。事实上恰恰相反。堕胎问题上我们中间存在激烈分歧。尽管立场强硬，彼此间看似鸿沟难填，但我想我们都能认同应为单亲母亲提供更多支持。这类议题正是我们能达成共识的领域——即便在堕胎合法性问题上仍保持强烈立场。
格里沙姆：当我们倾听并发现共同点时，就能降低对立温度。这不仅创造对话机会，更催生行动可能。
佩利：州长们是否洞悉了华盛顿的政客们未曾察觉的真相？
考克斯/格里沙姆（不约而同）：是的。完全正确。
格里沙姆：我们只关注实效，而非空谈。
考克斯：我们常说路面坑洼不分党派，州长必须拿出实际成果。遗憾的是，华盛顿特区充斥着表演式政治，实质内容却寥寥无几。
佩利：有些观众看到你们并肩而坐会感到反感。
格里沙姆：舒适感不如勇气重要。要知道，我不是为某个党派工作，而是为每位新墨西哥州民服务。
考克斯：没错，在我眼中她首先是美国人，其次才是民主党人或其他身份。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对话——在家庭、社区、校董会、市议会，乃至全美各地。
查理·柯克遇害当天，斯宾塞·考克斯接到的第一拨电话之一来自民主党人米歇尔·卢汉·格里沙姆。[佩利旁白]
格里沙姆：我们应当抓住一切机会谴责政治暴力。若不如此，我们的民主就会动摇。这是美国公民，这是生命，这是为言论自由献出生命的人。这个家庭的悲痛是真实的，不会在明天结束。这将伴随他们一生。
佩利：民主党人如是说。
格里沙姆：民主党人如是说，因为这是事实。这是事实。
考克斯：请务必把这段话放进节目里。
这或许是唯一能
改变世界的力量
那天下午很晚时分，我们随斯宾塞·考克斯回到犹他谷大学。学生们聚集在查理·柯克遇害处。
考克斯对人群说：“我们不能指望政客”。他强调，变革必须由你们所有人来实现。[佩利旁白]
考克斯：那面国旗不是只代表某个单一的群体。它不是只代表我们国家的一部分，却排斥另一部分。
我们亟需更多建设者，而非纵火者。摧毁与破坏何其容易，而当今社会充斥着太多这类行径。我期盼着为国家、为政党构筑积极愿景，以尊严与尊重对待每个人——这才是重振国家的途径。
佩利：观看访谈的观众或许会认为他该参选总统，但现实是您根本无法在共和党初选中生存。
考克斯：说实话，想到要竞选总统…就让我反胃。我对此毫无兴趣。我很高兴有优秀人士愿意承担这份重任，但这从来不是我关注的事。
您说得对。现行候选人遴选机制几乎让我这类人毫无机会。
佩利：您的主张是否过于天真？暴力冲突是否会持续蔓延？
考克斯：这种可能性极高。确实如此。我认为开国先贤们天真地相信，能以有别于世界历史上任何国家的原则建立新国度。我认为在内战撕裂国家、六百万同胞丧生后，我们还能重建家园，这种信念同样天真。
但我相信，怀揣激情的天真能改变世界——这或许是唯一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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